沈邈的目光逐渐涣散，床外的景色模糊起来，只隐隐瞧得见一团惨白的光。刚才喝下去的那杯酒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艰难咳嗽几声后，再未发出其他声音。守在门外的是主院的人，这局既然设计好，自然不会有人应答，沈邈更不屑于向这些人乞怜。
而柳潮....
沈邈脱力地趴伏在桌案上，笑得有些讽刺。
柳潮早就欢天喜地地被支了出去，或许回来时甚至来不及见一眼自己凉透的尸体。
沈邈其实很清楚，柳潮这几日在为什么奔波——这傻子想带着自己搬出柳府去，还因此被打了个半死。
伤口还未痊愈时，柳潮趴在软塌上说:“待我打理好了，我们便搬出这鬼地方去!”
他笑得很开心，沈邈一瞬间竟有些心软。
至于柳潮是什么时候兴了这个念头的，沈邈记不得了。他喉头泛起一股腥甜味道，已无力从记忆里抽丝剥茧。
*
倒是初遇时的许多日子，逐一在此刻明晰起来。
柳潮摇着尾在自己身边打转，眼睛里虽装着藏不住的企盼，但还缩着爪牙，沈邈一开始也未把柳潮对自己的关心、讨好，想到情爱一层上去。况且他少年丧父，孤身一人在京城，其实是感激有这么一个人，借着诸多蹩脚的借口，帮自己排解忧伤。
故而在察觉到柳潮对他的别样心思时，沈邈并未对柳潮有太多厌烦。
只是沈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中所想，更不想柳潮因生出过多期望而失落，便渐渐与之疏远了。
却不料这份疏远，其实是划破虚假面皮的利刃。
沈邈意识到自己被柳潮下了药时，遍体生凉，接着涌起一股股难以抵抗的热潮。他双目发红，死死抵住柳潮的脖颈，隔开对方。
但欲望牢牢抓住他，他的神智被一点点撕碎，最后由欲望支配着，将恨意狠狠锲入身下的躯体。
*
后来呢...沈邈模模糊糊地想。
后来他在流言蜚语里进了柳府，柳潮依旧耷拉着尾巴在自己身边转圈，不论自己再沉默，这傻子都能耐着脾气说讨好的话。
沈邈知道，或许柳潮已经后悔于曾经的作为。
但这后悔不值分文。
被困在柳府中的日子难熬，时间却又如离柱飞弦，连尖锐的恨意都被磨钝，不声不响地碾在心上，攒成断断续续不成眠的夜半。
柳潮见沈邈神色郁郁，心里急得如火烧，可他寻不着法子，更不愿意放手，只能依着沈邈从前的爱好，往院子里运着一箱又一箱的古籍孤本。
诗书在案，柳府非是个能容人安闲读之的地方。
沈邈不愿同柳潮讲，柳潮也迟迟猜不透。
*
沈邈呕出第一口血，他突然记起来了。
...应该是在半个月前，中秋夜里。
柳潮提来南方的佳酿，是沈邈故土的滋味。
沈邈坐在中庭，月光与酒将他熏得微醉，心中郁郁也被风拂去大半。一旁的柳潮仿佛有说不尽的话，沈邈虽意外地心情不错，依旧沉默着。
柳潮便以为身边的人喝醉了，大着胆子问道：“阿邈，你除了做官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沈邈下意识生出几分讥讽之意，他想告诉柳潮自己原本也不是为了戴一顶乌纱帽，可同柳潮说什么“立业”、“继绝学”无异于对牛弹琴。
身边人依旧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执着地等待答复。沈邈对上这熟悉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恍惚。
沈邈抿了抿唇，到底是开了口。
话音落下，沈邈惊异于自己轻易说出的真言，只好装作醉得厉害的样子，再不言语。
又过了许久，在沈邈以为柳潮会耐不住沉默而起身离开的时候，后者微微侧身，在自己唇上留下一个吻，猝不及防地，比拂过的夜风还要轻。
不知是为了装醉，还是因着别的什么，沈邈并未将柳潮推开。
于是柳潮静了片刻，又做贼似的，小心翼翼握住了沈邈低垂的手，轻声问了一句话。
沈邈没再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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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已经尽数黑了下去，沈邈摸了摸自己被血打湿的衣襟，手落回桌案上，钻心的疼痛使得他攥紧了杯盏。
沈邈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也有可能只是幻觉。
他咳出最后一口血，松开了手。
对着无边的黑暗，沈邈突兀地回答说:“好。”
空荡荡的酒杯从桌案上滚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溅起中秋夜的酒香。
青年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那待我打理好了，我们搬出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好么？”
那时候的月亮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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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正文好像没有分段，只能用数字或者符号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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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远之这个人好坏的，每一世都装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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