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交上了好运气，或者我注定是要和这个孩子有所交流的——当我再次和拉塞尔老师简谈过后、并被丁校长直接赶出学校、我再次造访尼尔一家的时候，我看到在尼尔的父母戴里克和汉妮正在和这个小“学者”一起翻修着被摧毁的木屋。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我可以和尼尔直接说上话。据拉塞尔老师说，尼尔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看来这件事情给他的打击相当大，他不仅是指尼尔的小小天堂被“睡教”的那群极端分子摧毁的事情，更是指他的好朋友波兹曼的离开。
我不知道尼尔是否意识到了波兹曼永远不会再来了，也许戴里克没有告诉他波兹曼已经死了。但现在社交媒体如此发达，我想尼尔并不会不知道这件引起舆论喧哗的事，更何况任何消息在学校里总是传得很快。
但……我想到的是，像这些特殊的孩子，他们理解“死亡”吗？也许他们会认为死亡不过是很长的时间不再见面了，又或者是去到了一个名叫“天堂”的地方，仅仅是换一个地方生存，换一个身份“活着”，因此死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这种理解有时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他们似乎因此不会承受正常人所承受的痛苦。
不过我记起来拉塞尔老师刚才的话：“尼尔和波兹曼绝不相同，可能波兹曼不明白生与死的确实区别，但尼尔对于什么都懂，甚至比一般人明白的更透彻，他毕竟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学者’嘛！”
“但是他所擅长的仅仅在于机械和电子设备这方面。”
“没错，但并不代表他不理解其他事物，他只是对其他事物丝毫不感兴趣罢了。”
“哪些其他事物？”
“所有的一切，比如人类的感情、社会交往、其他学科的知识等。根据我的研究，他们和群居的人类不同，他们更喜欢独处，因此他们最感到厌烦的就是那些娱乐八卦，尽管在人类的捕猎时代，部落间的八卦能提供有利于生存的信息，因此人的这种本能被延续至今。但他们就像是来自未来或者外星球的人，完全与我们不同，他们能够集中很长时间的注意力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这超越了现阶段的我们。”
“这样看来，他们反而是比正常人更先进的存在？”
“我是指在某些方面。但你千万不要认为他们是幸运的，幸运永远属于大多数人，而少数人再怎么杰出也会被大众所误解和嫉妒。也千万不要美化这种孤独症，你知道的，或许尼尔能够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在这个社会上赚取维持自己生计的花销，但绝大多数的孤独症患者他们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或者说适应这个社会运转的一技之长。如果你接触很多有这方面缺失的孩子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一点。他们的缺点都是一致的：与他人和社会毫无交流，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甚至没有自理能力，在父母和他人眼中他们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但他们的优点却大不相同……”
“有些人只不过是孤独症障碍谱系中的一种，比如学者综合症？”
“没错，‘学者们’能理解日常事务，只是不愿意去做，他们有很大的几率会有一技之长以保证他们的生存，就像是尼尔和克莉丝。但波兹曼是标准的先天孤独症患者，不仅无法理解日常事务，更没有‘正常’的一技之长。”
“这么说，他们其实是有一技之长的？”
“当然，每个人都不缺少天赋，关键在于天赋能否在现实中兑现。波兹曼能根据充足理由律的前三条来准确地预测未来——在我们眼中的未来，不过是他眼中的现在。尽管我不知道是谁向他提供了这么详尽的数据以让他进行分析和运算，但……但我知道这就是他的‘一技之长’，然而因为缺少了关于第四条也即人心的分析，因此他的预测不会准确。“
“因此在现实中毫无作用？”
“是的，在这个正常运转的社会中不仅无用，而且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如果他的预测不对呢？他会被千夫所指。如果他的预测有时候很准确呢？那么他会被当作一件秘密武器被政府和军队所收押。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他来说都是末日，都是死路。”
“还有其他人有这一类的匪夷所思的技能？”
“不能称之为技能，拉蒂默先生，”拉塞尔老师面露悲容，“这不过是天灾，是逆鳞，是不可以被提到的东西。他们或许的确称得上天才，但是是无用的天才，远远不及我们这些平庸之辈来的幸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之所以说不要美化孤独症患者，是因为他们或许有超越我们凡人的地方存在，但那些地方都是无用的，甚至是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
“没错，这也是我不会登上你们节目的原因，当人们知道了他们的特殊之后，人们会怀着好奇的心理对这些孩子趋之若鹜。但这不仅不是好事……甚至会对他们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比如说如果有心算能力超强的孤独症患者，可以想见的是，他不仅无法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来维持生计，反而会成为‘马戏团’中的小丑，一辈子为大家表演穷极无聊的心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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